一次闲谈中，托比亚斯·弗朗西斯（Tobias Francis）随口提及，他的画作没有背景——“它们拥有的是开端”。这句话听起来颇为平淡，但自那以后，这一无意之辞渐渐铺展，成为一种耐人寻味的界定。当我们将一幅画的层次理解为时间的刻度，每一层特有的韵律便会逐渐显现。

每件作品的开端不尽相同。也许是用刮刀轻柔地将鲜艳的油彩拂过底层的石膏，也许是由另一层半透明色层中衍生出下一步的创作。浓重的颜料敷设其上，又被反复处理，在流动的开放性与刻意的遮蔽之间形成张力。偶然与不可控的瞬间，与精心测量的有序构图并存。云母或大理石细粉撒入湿润的颜料中，或塑造成型，不为装饰，而是为了确证材料本身的“物性”。有时，画布的经纬纹理会透过颜料向前凸显；而有时，颜料篡夺了编织的权能，形成油彩与丙烯交织的平滑网格。经纬结构若隐若现，承载着它们生成的过程。

在弗朗西斯的抽象作品里，偶尔会浮现稀罕的意象，如梦境片段，或如自由流淌的思绪。一幅经典的威廉·布莱克的《牛顿》（1795–约1805年）形象短暂闪现，既致敬绘画悠久浩瀚的历史，也指向其超越知识生产的独特禀赋。原作讽刺艾萨克·牛顿对理性的依赖，描绘他执纸演算的模样——对逻辑的专注限制了他对世界广义的认知。弗朗西斯的这一系列作品提醒我们：从最本质上说，绘画不过是对平面上涂抹的操控。这些斑驳油彩竟能超越物质形态，越过逻辑，蜕变为拥有独特自身活力的介质，何其美妙！

如同相风仪在风中不知不觉地转动，每幅画作都在回应我们无法看见的力量，同时锚定于原地。它们不是固定的图像，而是弗朗西斯创作节律中的接触点，融入永续变幻的实践长河。那种捕捉瞬间、将转瞬之物析出的行为，在画布间荡起悄然回响——动作微妙得几乎难以察觉，如钟表均匀的滴答声，或水中鱼群整齐的转向。它们并非宏大的宣言，而是时间流逝的静默见证，在材料中被短暂地定格，刚好足以被人感知。

Alexander Harding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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